一．
延禧宫内，今日是一月一次的宫中女眷聚会。
“我才不要叫永琰小舅舅呢！不要不要！”福煦薇瞪大双眼，看着眼前就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十五阿哥，小脸上都是不服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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令妃和紫薇对视一眼，见紫薇想管教一下煦薇，于是以眼神示意紫薇不必出言相劝。
永琰显然也不肯作罢，走到福煦薇面前，“煦薇，按照辈分，你要叫我舅舅，不然，不然就是没规矩！”
福煦薇对着他吐了吐舌头，转过脸去不理他。
在座的众位大人不免笑出声来，等着看这小阿哥和小格格的好戏。
太后对着福煦薇招了招手，和蔼地笑着，“来，煦薇到太奶奶这里来。”
福煦薇回头看了一眼紫薇，见额娘点了点头这才慢慢地端着步子朝着太后走了过去。
太后把福煦薇抱到腿上坐着，宠爱地摸着小姑娘的头，“煦薇，你告诉太奶奶，为什么不愿意喊十五阿哥舅舅呢？”
福煦薇嘟着个小嘴，伸手搂着太后的脖子，“回太奶奶，因为十五阿哥就比煦薇大三岁，应该叫哥哥！”
永琰顿时不知道怎么反驳了，看着两个姐姐干着急，急得直挠头。
紫薇听到女儿这般说，不由得有些意外——四岁的小女孩已经有这么明确的概念了吗。不料太后也示意她不必出声。
七格格和九格格见弟弟神色着急，两人对视一眼，七格格低声对九格格说了句什么，两姐妹笑得更欢了。
令妃见两个女儿交头接耳，轻咳一声问，“七格格有什么高见，不妨说出来给大家听听。”
七格格福了福，而后朗声道，“额娘，和静觉得，弟弟今日可能遇上克星了。
永琰听后更加生气了，声音高了几分，“我不管，煦薇必须叫我舅舅！”
福煦薇却不放大声音，瞧着永琰慢悠悠地道，“等你长大了很厉害了，我就叫你舅舅，你又没有我阿玛高，也没有我阿玛会骑马射箭，我才不要叫你舅舅。”说起阿玛，福煦薇的眼中都是崇拜。
紫薇听到女儿这么说，终于明白了小姑娘的心思，原来这孩子是这样想的。
紫薇对着女儿温柔地笑着，声音中带着一点严厉。
“煦薇，辈分就是辈分，规矩就是规矩，十五阿哥是额娘的弟弟，也是阿玛的表弟，当然是煦薇的长辈。”
福煦薇撒娇似的看着太后，小声问，“太奶奶，煦薇可不可以现在不守这个规矩啊。”
太后瞧着福煦薇可怜的小眼神，拍了拍这孩子的脸，“煦薇不想守规矩，哈哈哈，和小燕子倒有几分相似。”
在座的除了福煦薇和永琰，听到“小燕子”三个字顿时都陷入了沉默。
福煦薇看见紫薇深深的叹了口气，眉头微皱——额娘看起来好像要哭了呢。
夜深了。尔康随着鄂敏陪着皇上去河北处理一些事，离开京城已有三日。
侍女早就进来把被褥铺好了，见紫薇愁眉不展，不免多问了一句。
紫薇却只是轻轻摇头，吩咐侍女退下，而后一个人对着那把琴发呆。
那把琴，是当年他们集体逃亡的时候，小燕子永琪和班杰明一起为她买的。
可是……紫薇双眼微垂，一滴眼泪落在了琴弦上。
紫薇喃喃自语，轻抚着那把琴，“小燕子，我真的好想你啊……”
福煦薇自从那天听到太后提起“小燕子”以后，小小的内心一直很好奇小燕子是什么人。一天到晚都在想这个事，就连练字的时候也在想。
但是她不敢问紫薇，她的小脑袋瓜虽然不大，但是直觉一向准——如果问额娘小燕子是谁，额娘肯定会伤心——那可不可以问阿玛。
奶娘见她想得出神，都没有注意手中的笔在纸上已经画出了一个大墨团。
“小格格，想什么呢，再想下去，今天这作业可完不成咯。”
福煦薇低头一看，顿时急了，小脸上都是无奈，“不把字写好，晚点额娘又要骂我了……”说着把那个大墨团的纸扔到一边，再重新开始练字。
奶娘给她擦了擦手上的墨汁，“不会不会，格格待人最温柔了，不会骂小格格的。”
既然不好问额娘，我该去问谁呢？
尔康回到学士府的时候，已经是五日后夜里的戌时二刻。
得知紫薇和煦薇母女俩进宫去参加愉妃的寿宴，内心不由得有些担忧。他在走廊上来回踱步，等着紫薇和煦薇回来。
临近亥时，紫薇才牵着煦薇和一众家仆先后走进学士府的大门。
尔康正欲出声，却听见女儿气鼓鼓的在说话，声音大得他可以听见。
母女俩没有注意到尔康已经回到府中，让家仆们下去后，母女俩在亭子里坐了下来。
福煦薇气得一双小手握成了两个拳头对着，一双眼睛眨巴得飞快。
“那个绵亿有什么了不起的，皇爷爷是皇爷爷，他是他，他有什么本事以后娶十个老婆啊！”
“还有绵亿的额娘，说额娘不该不让阿玛什么齐什么福，她说额娘的话肯定不是好话！”
尔康在回廊这头听着，他有点震惊从女儿口中听到这些话，耐着性子继续往下听。
紫薇的神情显然不太好看，清亮的眸子中带着些许不悦。她只是弯下腰抱住了女儿小小的身子，并没有说话。
紫薇眼中带泪，她什么都不说只是轻轻摇头。那伤心隐忍的模样，尔康看在眼里，疼在心里。
福煦薇亲了一下紫薇，摸着额娘的脸，“额娘你不要伤心，阿玛才不会那样呢，阿玛最喜欢额娘了！”
通过女儿的描述，尔康大概已经明白今天发生了什么事。
福煦薇声音甜甜的，抱着紫薇撒娇，“额娘，你再和我说说你和阿玛以前的故事嘛，阿玛说了喜欢额娘，然后又说什么啦？”
听到这话，尔康终于按耐不住了，从回廊这头出来让母女俩看到他，“煦薇，小孩子晚上不乖乖睡觉，会有大野狼来咬屁股哦。”
紫薇被他的调皮捉弄吓了一跳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。煦薇看到阿玛，立马朝着尔康奔了过去。
煦薇的眼里心里满是崇拜，一脸兴奋地看着尔康，“阿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，煦薇可想阿玛了！”
尔康接住了女儿奔过来的小小身子，顺势一把抱起，“煦薇你今天见到愉妃娘娘和福晋有没有问安啊，没有给额娘惹事吧。”
煦薇的小手搭在阿玛的肩上，转头看了一眼额娘又看向阿玛，见额娘没有出声继续对阿玛小声说，“阿玛，煦薇不喜欢愉妃娘娘和欣荣格格，但是额娘说煦薇要有礼貌，所以煦薇本来想，本来想……但是额娘不让嘛，额娘肯定不高兴了了，阿玛，你等会一定要安慰额娘哦！”
尔康抱着煦薇走到紫薇身边，看着紫薇的双眼满是深情，“夫人，我们的小格格可是发话了，为夫的不敢不安慰，不然小格格就要对阿玛失望了。”
一言不发的紫薇终于噗嗤一笑，“那福大少爷是不是应该先把小格格哄睡呢。”
哄完煦薇入睡，尔康让奶娘把煦薇抱回房间。回到夫妻俩的房间时，紫薇坐在桌子旁征征地看着面前那把琴发呆。
尔康在她身旁坐下，伸手把妻子揽进怀中，柔声询问：“今天，欣荣又为难你了吗。”
紫薇靠在尔康的胸口，眼中含泪，“今天愉妃娘娘生日，来了好几位娘娘，绵亿好奇就问她们是谁，欣荣就和他解释娘娘们都是皇阿玛的妃子，不料绵亿听了以后，说他长大以后也要像皇爷爷一样，娶十个老婆。”
尔康搂着紫薇的手紧了紧，抬手给紫薇擦去眼泪，“然后煦薇气不过和绵亿吵架了？”
紫薇坐正身子，温柔地看着尔康，“倒也不是吵架，煦薇对绵亿说，娶十个老婆有什么好，要像我阿玛一样只喜欢额娘一个才好呢。”
尔康会心一笑，握住了紫薇的双手，“看来，我们的小格格将来也会遇上一个对她一心一意的心上人啊。”
紫薇笑着点点头，随即又面露不快，“不料欣荣听了煦薇的话以后说，煦薇格格你不懂，那是你额娘不让你阿玛享齐人之福，有几个男人真的做得到一辈子只爱一个女人呢。”
尔康气得咬牙切齿，脸上都是愤怒，“真是岂有此理，这个欣荣怎么还在妖言惑众，紫薇你没有据理力争吗？”
紫薇再次靠进他的怀中，轻轻摇了摇头，“我不必同她争论，她是得不到爱所以心生嫉妒，而我……”
尔康见她忽然停顿，知道她想听自己把后面的话说完，于是双臂有力又温柔地搂住妻子深情表白，“而你有你的专属紫薇郎，从一开始到如今都一直只爱着你，只护着你，所以你自然不必在意别人说什么，任何人都不能动摇我对你的心。”
尔康低头在紫薇脸颊落下一吻，而后又吻了吻她的额头，“那你这么伤心，并不是因为欣荣吧，”尔康的目光落在了那把琴上，把紫薇抱得更紧，“你思念小燕子晴儿还有永琪，所以才这么失魂落魄。”
“是，尔康，那天我们在延禧宫，老佛爷说煦薇和小燕子有几分相似。”紫薇定定地看着尔康。
尔康有些不解，十分惊讶地盯着紫薇，“老佛爷说煦薇像小燕子，这怎么可能，煦薇和你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，怎么会像小燕子呢。”
紫薇笑着摇摇头，而后拉过尔康的手，把煦薇那天如何不愿意称呼十五阿哥为舅舅，又是如何拿阿玛和十五阿哥做比较，最终又是怎么求老佛爷，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尔康。
“哈哈哈，不愧是我福尔康的女儿。”尔康的眼中都是骄傲，笑得很开心——看来，聪明能干如紫薇，也治不住我们的小格格了。
紫薇心头思念难抑，她起身走到窗边，抬头看着窗外的月亮，低低柔柔的念着，“人有悲欢离合，月有阴晴圆缺……尔康，如今有你和煦薇在我身边，我确实很幸福……”
尔康从她身后揽住她，在她耳边柔声细语，“紫薇，想哭就哭出来吧，不必再说了，你想说什么我都明白。”
被尔康这么一说，紫薇再也抑制不住那份情感，在丈夫怀里放声哭了出来。
尔康只是不断的亲吻她，任她在自己的怀中哭泣，不知道过去了多久，紫薇终于平静了。
夫妻俩就这么在窗边相拥着，末了尔康托着紫薇的下巴，覆上她的唇，只吻得她在自己怀中娇羞万分轻轻呼气。
紫薇回抱着尔康的胳膊，“不过，煦薇这有些不守规矩的地方，我倒觉得不是像小燕子。”
尔康低头看她，有点好奇她的答案，“嗯，那像谁？”
紫薇在他怀中笑得很灿烂，“有其父必有其女，当然是像你啊。”
尔康微微皱起了眉头，一时没想通这个关系，紫薇却只是笑着抚上他眉间的那道浅浅的疤。
